如果有一个视频博主,每天以同样的路线开车穿越同一座城的同一条大街,拍摄的都是相似的街景,你一定会觉得这是件极其无聊的事。
但是当这件事儿发生在美国费城的肯辛顿大街时,观众们却发现,这里每天更新的视频都在刷新着他们对这个社会下限的认知。
这个被流浪者与垃圾占领的街区,如今已经成为美国东海岸最大的露天毒品交易市场。
如果没有人向你介绍肯辛顿的背景,你很可能会把这条费城东北部的大街当成人类行为艺术的展览馆。
在这条大街上,你能看到各种各样举止怪异的流浪者。
有人以一种怪诞的姿势,蜷缩着站立在街头。
有人赤裸身体,神志不清,在大街上手舞足蹈。
更诡异的是,有些流浪者会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目光呆滞、一动不动地晒太阳。
·阳光下的活人蜡像馆
而当地人给这条不足五公里的街区起了个更形象的昵称:僵尸乐园。
但如果走近这群蓬头垢面、面容消瘦,身上带着注射后的淤青,同时散发着海洛因烧焦的酸臭味道的流浪者,你就会发现,这些所谓的“活死人”其实都是重度瘾君子。
而对于他们来说,肯辛顿的确称得上是一个“乐园”,因为这里很可能是全美国毒品价格最低廉的街区。
在这里买毒品比买香烟还要便宜。
一份分装好的小包海洛因售价通常不会超过5美元,而这个价格还不到美国其他地区海洛因售价的一半。
除了价格优势,肯辛顿还有一套异常发达的毒品交易系统。在这个街区走上一英里,你就能轻松找到几十个向你兜售毒品的贩子。
从海洛因到可卡因,从羟考酮到大麻,只要你肯掏钱,这些毒品贩子就能从他们的背包中拿出任何你想要的货。
毒品天堂肯辛顿的另一面则是瘾君子们的人间地狱。
本地的吸毒者大多是失业的底层民众,少量的救济金完全不能满足这些人嗑药的需求。
吸毒者之间互相盗抢早已是家常便饭,但真正的危险却来自于街头,大大小小的贩毒集团为了争夺市场,每天都在进行着迷你战争。
仅2020年一年,贩毒集团间的枪战就造成超过200人的伤亡。
“以贩养吸”则是尚未完全丧失理智的瘾君子们赖以谋生的手段,而“女性瘾者”几乎无一例外都会沦落到靠出卖皮肉来换取毒资的境地。
·一对深陷毒瘾,最终沦为性工作者的双胞胎姐妹,照片大约拍摄于12年前
在这些街头吸毒者中,还有一类特殊的“毒品游客”。
他们既不是费城本地人,最初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职业吸毒者。因为过量使用处方药,这些人形成了严重的药物依赖。在无法通过合法渠道继续获取这些药品后,他们最终被肯辛顿所吸引并加入了吸毒者的大军。
对于这些流浪的吸毒者来说,肯辛顿既是他们临时的落脚点,也是他们生命的终点站。
他们的生活如同痛苦的钟摆,在毒品制造的短暂愉悦与迷醉退去后的巨大失落间徘徊,直到生命的发条在某一天猝然崩断。
或死于吸毒过量,或死于自杀,或死于街头暴力,除此之外,没有其他选项。
·费城独立厅
费城,宾夕法尼亚州的首府,这个在美国历史上具有重要地位的城市是《独立宣言》的签署地。
你可能会好奇,这座代表着“山巅之城”辉煌历史的城市如何“滋养”出了肯辛顿这块巨大的“毒瘤”?
其实肯辛顿的毒品问题在十几年前就不是什么新闻了。
早在2008年,摄影师Jeffrey Stockbridge就已经注意到了肯辛顿这个被严重腐蚀的街区,并且连续数年用镜头记录下了这些被毒品折磨、被社会遗忘的边缘人。
来源:X博士
然而十几年过去,肯辛顿的情况非但没有得到改善,反而一路朝着深渊滑坡。
但其实肯辛顿人早在几十年前就失去了对自身命运的掌控。
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身处大湖区“铁锈带”的费城就迎来了长达几十年的制造业衰退。蓝领工人逐渐逃离肯辛顿地区厂房的同时,大批美国南部以及来自波多黎各的有色族裔群体开始在这个破败的老工业区扎根,繁衍。
而随着西班牙语一起进入肯辛顿的,还有毒品。
从80年代的可卡因,到90年代的海洛因,毒品在这片土地上种下贫困与犯罪,又收割走一茬茬绝望的灵魂。
今天,根据宾夕法尼亚州司法人员的估算,肯辛顿街区每年的毒品交易额正在逼近一个价值十亿美元的企业。在这个居民年收入中位数只有13000美元的地区,这个数字足以令不少大公司汗颜。
·肯辛顿街区的海洛因成瘾者
来源:X博士
另一方面,并非当地政府不想治理肯辛顿的乱象,只不过费城低效的司法系统已经无力处理如今异常庞大的吸毒人群,原因很简单,你不可能把肯辛顿大街上的所有人都关进监狱。
而所谓“毒品非罪化”似乎也成了费城在长期禁毒失败后的下一个选项。在这个大麻尚未完全合法化的地区,费城的检察官已经放弃了对部分毒品轻微犯罪的刑事起诉。
瘾君子们也许并不值得同情,但当一个街区的毒品泛滥能震撼全世界的时候,我们不得不考虑下,除了这些街头可怜虫,还有谁应该为这件事儿买单。
看过美剧《毒枭》的人应该都还记得kiki·卡马雷纳,这位被墨西哥毒贩剥了皮,脑袋上钉上大钉子的美国缉毒局探员无疑是个悲剧英雄。
然而时隔三十多年,当年命案的参与者却透露了一条算不上秘密的“秘密”:卡马雷纳是被中央情报局的“自己人”出卖的。
其实,作为全世界最大的毒品消费国,美国最近几十年的禁毒活动始终是一笔烂账。
中央情报局利用南美洲的毒品卡特尔们打击亲共左翼游击队已经是好莱坞编剧们用烂的故事。
看着这些漂洋过海从“金新月”与南美洲来到自己手中的白色粉末,再看看大麻合法化以后印第安人保留地里整吨整吨丰收的绿色魔药,如果肯辛顿的“街友”们还神志清醒,不知道作何感想。
而承担这些代价的,绝不仅仅是费城与肯辛顿。
在今天的美国,被注射针头和药丸所污染的街区随处可见。
它也可能是风城芝加哥的加菲尔德公园(Garfield Park):毒贩在白天明目张胆地兜售超过15种类型的阿片类药物,而嗑嗨了的瘾君子,则经常被发现晕死在空旷的街道上。
·图为CBS电视台的一名记者,在加菲尔德公园调查毒品问题时,恰好救助了一名嗑药过量的瘾君子
也可能是旧金山的土耳其街(Turk Street):SFPD(旧金山警察局)的警探几乎每天都能在这里“收获”毒贩与毒品,而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则聚在一起,接连将海洛因注射进自己的身体。
在这个制造业持续衰退的国度里,失业的底层老百姓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完成了和成瘾性药物的深度绑定。
吗啡、纳洛酮、海洛因、芬太尼……这些从一朵罂粟中衍生出来的药片和粉末,以几十到几百美元的价格,传递到了那些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流浪汉手里,带给他们快感、空虚、痛苦,还有死亡。
仅去年一年,就有93000人死于阿片类毒品的过度使用。2019年的一项调查显示,12岁以上的美国人里,有13%的人曾有过使用违禁药物的经历。
而在这些年间,资本雄厚的药企们则一直都在不遗余力地模糊着Drug(毒品)与Drug(药品)的区别。
尽管在1914年,美国政府就给海洛因贴上了“违禁”的标签,但这却无法阻止药企们将这种物质的“姊妹”拿到市场上贩售。
就这样,羟考酮、氢可酮……这些带有严重成瘾性的处方药,便被大批大批不经核检地,贩售到了全美的老百姓手里,很快就缔造了一个年利润超过80亿美元的暴利产业。
在街头,胳膊上扎满了针眼的瘾君子,变成了一具具半死不活的行尸,而在美源伯根的公司大楼里,医药高管们一边赚着绿色的票子,一边在邮件里嘲讽那些着魔于“乡巴佬海洛因”(Hillbilly Heroin)的底层傻子。
当然,对于这样的现状,美国官方定然不能坐视不管。
2018年,川普宣布了抑制阿片类药物成瘾危机的宏大计划,用“会给某些犯罪分子判处死刑”来彰显自己禁毒的决心。
2021年,针对美国联邦和各州法院的4000项索赔,四家药企巨头同意拿出260亿美元,用以弥补它们在这些年间,用无数白色小药片所造下的孽。
然而,一个国家戒断,怎会如此容易?
最近的一份报告显示,在美国,仍有200万人深陷于药瘾的泥潭,而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底层的挣扎者。
这次在互联网上出了风头的肯辛顿着实让费城难堪了一把,眼看这片破败的街区就要成为世界网红打卡地,费城政府也坐不住了,上个月对肯辛顿大街进行了一次集中清理。
清理的方法也很简单,在收缴了这些流浪者们的各种家当后,警察把他们送到了城市的郊区。
而这种行动在过去的几年里已经不知道开展过几次了。
肯辛顿就像一个充满魔力的祭坛,注定会在几周后再次召回这些无处可去的瘾君子,这些漂泊在故土上的异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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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X博士